最近在定西渭源生活了兩個月。渭源是盛產(chǎn)洋芋良種的地方,但是除了煮洋芋、炒洋芋片、涼拌洋芋絲外,還有洋芋絲加地耳菜的包子和洋芋粉團,卻獨獨缺了武都人砸洋芋攪團的吃法。給定西的朋友說隴南洋芋攪團的做法,他們的臉上透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,認為那樣吃太費勁,太古代,還有點笨拙。
武都有六十多萬畝的洋芋,但是不夠吃,還需要從定西等地調(diào)運。洋芋的價格一年四季都穩(wěn)定在一元以上,和定西一樣,洋芋就是“金蛋蛋”。
吃洋芋的這種境界是武都人千百年來練就的。將洋芋煮熟,剝皮,涼一陣子,等水分揮發(fā)過一些后放進木槽,用棒子搗成泥糊狀,用筷子挑起來一整團的品質(zhì)最佳。提前煮好醋,熱好清油,潑一點辣椒面加花椒粉,燙一點蒜泥和韭菜蔥花,兌成料汁,將砸好的洋芋攪團一口口蘸上料汁吃,那滋味,讓人欲罷不能。吃過洋芋攪團后,再喝一碗洋芋絲酸菜湯,實在太愜意了,在盛夏時節(jié)非常解暑。
砸洋芋攪團的器具有木頭窩子、石頭窩子、木頭槽、木頭棒槌和石頭棒槌。木頭最好是核桃木和梨木的,材質(zhì)結(jié)實,耐砸。
經(jīng)過一通猛砸,洋芋顯然與之前不一樣了,洋芋變得如此細膩,就像當年的清純少年變成了自己的貼心愛人。
砸洋芋攪團的多是女人,在砸洋芋攪團時,她們把友誼、愛情、親情和對生活的期待和憧憬也砸了進去,我見過她們歡喜地砸,也見過她們憂郁地砸,把她們的喜悅和煩惱一起吃下去,久久不能忘懷。
種洋芋、挖洋芋、吃洋芋,洋芋和人水乳交融。
把洋芋搗成糍粑一樣吃,蘸著麻辣香味的醋汁吃,才會吃得出那種天堂之味來,也能吃出高山曠野的大氣來。難怪隴南人說“要得吃好飯,洋芋砸攪團”了。這是迎客的一句話,也是送客的一句話。遠方來的客人,嘗過了洋芋攪團的味道,見識了砸洋芋攪團的絕響,常常對此念念不忘。那種砸洋芋攪團的鏗鏘,回蕩在尋常百姓家,回蕩在鬧市街巷中,回蕩在茶馬古道上,回蕩在武都通往成都,通往西安,通往蘭州的征途上,融合著馬隊的叮叮當當,構(gòu)成一種獨特的風情。
洋芋還有一種吃法,就是把洋芋切成片,烘干或者曬干,然后磨成面粉,適當加上一點小麥粉,做成面條,大熱天涼拌吃,和吃洋芋攪團一樣解暑,爽滑。
再就是將洋芋擦成絲,拌上蔥花、花椒粉、食鹽,攤成餅子,武都人叫黃金大餅,吃起來又香又脆,唇齒留香,那不也是一種新的境界嗎?
食品的價格都是隨著人們喜歡吃而漲起來的。只要吃的花樣多,吃出一種境界來,就能讓一個產(chǎn)業(yè)長盛不衰。
每天從凌晨開始,砸洋芋攪團“咚咚咚”的聲音響徹武都的大街小巷。他們用力敲出人生的節(jié)奏,敲出生活的旋律,敲出生命的樂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