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,我們來到猴坑時,已近茶季尾聲。
車子在山里繞了十幾道彎后,在一個村口停下。時下,雖然沒有開園采摘時那樣熙熙攘攘,賣茶的、買茶的、旅游的紛至沓來,穿梭往來如同趕集一般熱鬧,但空氣中仍然處處彌漫著濃郁的茶香,令人神清氣爽,一番愜意不由得縈繞心頭。
猴坑村不大,位于安徽省黃山市黃山區(qū)太平湖畔的新明鄉(xiāng)。這里山巒起伏連綿,碧水浩瀚流淌,太平湖支流水平如鏡,環(huán)抱著郁郁蔥蔥的村口。
來猴坑的人,大多是對太平猴魁的鐘愛。猴坑,是極品名茶太平猴魁的正宗產(chǎn)地。太平,原是安徽的一個縣名,20世紀80年代區(qū)劃調(diào)整為黃山市黃山區(qū)。
猴坑是幽僻的,更是神秘的。從下車的廣場,到海拔500米以上的核心產(chǎn)茶地還有5公里的山路。我們換乘當?shù)匦≤?,盤山而上。我搖下車窗玻璃,清涼伴著茶樹散發(fā)的芬芳撲面而來。我貪婪地呼吸著、欣賞著,陶醉在綠色的海洋里。
沿坡而上的茶園,一叢叢茶樹抽出的芽葉,綠油油的,又肥又壯。正在忙碌的采茶女,身背竹簍,三五成群,點綴在碧綠蒼翠的茶海中。
幾個彎道后,車子開始搖晃起來,眼前一邊是巉巖絕壁,一邊是懸崖深淵,讓人提心吊膽。同行的朋友這時緊閉眼睛,屏住呼吸,而司機卻開得瀟灑自如。
看他那嫻熟的架勢,我們提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,繼續(xù)賞玩這一路險峻的風光。向上看是云霧繚繞的山峰,向下看是溪流湍急的河谷,我們連連感嘆,或許正是這個近乎隔絕塵囂的原因,猴坑才能生產(chǎn)出如此頂尖的綠茶!
十多分鐘后,視線豁然明朗,眼前的一切,都像水洗過的干凈明澈,我們來到了六百里猴坑茶葉基地。這里一行行、一壟壟翠綠的茶樹隨著山勢綿延起伏,宛如一道道天然的五線譜,那穿紅著綠的采茶女,便是這樂譜中跳動的音符。
太平猴魁始祖鄭守慶第四代傳人、太平猴魁非遺文化傳承人鄭中明告訴我們,猴坑長年濕潤氤氳,云籠霧罩,是得天獨厚、無與倫比的茶葉生長的絕佳寶地。
這時,暖陽當頭,天氣變熱。一群頭戴花巾、身背茶簍的采茶女,從茶園款款而來。她們告訴我們,每天早晨6點多鐘上山采茶,11點左右霧散時回來。太平猴魁最佳采摘期是在谷雨至立夏前后,采摘期為半個月左右。
六百里猴魁茶廠依山而建,是一幢四層小樓。一層是一個工作間,采茶女把剛剛過秤后的猴魁鮮葉,倒在地席上攤晾。
一位三十多歲的采茶女今天采摘了二十多斤,成為這幾天的冠軍。她告訴我們,猴魁采摘極為考究,一個人一天采下來,通常只夠制作一斤猴魁。望著這些色澤蒼綠、兩端略尖的嫩葉,我捧了一把聞了聞,一股淡淡的幽蘭清香直沁心脾,自己仿佛變成了一棵茶樹。
觀賞茶的制作也是一種樂趣。在車間的一端,幾個女工細致、嚴格地從鮮葉中選出肥壯幼嫩、長度相齊的二葉一芽,俗稱“兩刀一槍”。這決定了成茶的品質。
一般上午采、中午揀,當天制完。在車間的兩頭,分別放著一個直徑約70厘米的鐵鍋,一位四十開外的漢子以手當鏟,不停地在鐵鍋里來回翻炒著鮮葉,動作是那樣輕柔而利落,淡定而飄逸,帶得輕、撈得凈、抖得開。
伴隨著若有若無的“吱吱”聲,直至嫩葉像開水燙過一般,才抄出鍋來,放進小竹箕里??纯此碾p手,綠中寓黑,如同金庸武俠小說中描繪的鐵砂掌。
這時一位外國游客走過來,連續(xù)看了炒了3鍋。他驚嘆不已,拿出相機拍了又拍。制茶師介紹,鐵鍋的溫度至少在100度以上。這真是一個技術活,憑的是手感、眼力、經(jīng)驗和全神貫注,不是等閑之人做得了的。
離鐵鍋不遠,十幾個女工坐在桌邊,把剛炒好的茶葉一枚枚地拿出來,小心翼翼地將兩葉一心捋直、捏緊,然后放在網(wǎng)夾上,一排一排地整齊排列著。經(jīng)過理條的茶片,毫尖完整,梗葉相連,自然挺直,葉面舒展。我數(shù)了數(shù),一個網(wǎng)夾大概有150片茶葉。
排滿一篩格后,用上下雙片篩網(wǎng)夾好,挪到一邊放平。這時,制茶師拿著一種特制的木質滾,在上面輕輕來回滾壓,使之適度壓捻定型。接著,他拿起一個長長的薄竹篾,輕輕地敲擊著絲網(wǎng),那優(yōu)雅的動作如同演奏揚琴。他說,這樣敲幾下,烤出來的茶葉不容易沾在網(wǎng)上。
隨后,他把壓好的網(wǎng)夾放入烘箱烘焙。經(jīng)過幾次不同溫度的烘烤,直至烤到需要的成色。從鮮葉到成品,約需三四個小時,環(huán)環(huán)緊扣、一氣呵成,該傳統(tǒng)手工制作技藝已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保護名錄。
我們來到四層的會議室,鄭先生拿出前幾天剛制成的太平猴魁,在每只透明的玻璃杯里放入一小把,倒上開水后,墨綠色的猴魁在杯中沉潛,葉片仍扁平挺直,兩葉抱一芽,不散不翹不曲,魁岸如初,兀自不動,熱氣在杯口彌散,室內(nèi)已有暗香浮動。
不一會兒,十幾根壯碩的茶葉開始徐徐展開,枝枝樹立;芽頭沉浮如刀槍云集、龍飛鳳舞;湯色漸漸變成嫩綠,明亮清澈,濃郁的蘭花香味也隨之飄出。我輕噓杯口,忍不住淺抿一口,頓覺幽香撲鼻,蘭香染唇,味醇爽口,入喉甘甜,有種穿云入霧的感覺,愉悅之情油然而生。
我們離開時已是晌午。站在山頂,我依依不舍地回目遠眺,念念不忘這深山茶香。猴坑,這里飄蕩的是詩情,是畫意,是情緣。